1979年12月冬至迟暮时分,如豆的煤油灯给静谧的村落涂抹上黄昏的暖色。我和妹妹坐在家门前的槐树下,心不在焉地在玩捏泥人——因为今天父亲鲁相东要退伍回来了。
“爸来了!爸来了!”妹妹扑腾一下站起来,向父亲跑去。父亲蹲下身子,放下肩上的黄帆布包,他没有抱妹妹,只是微微摸了一下我们的头。母亲早已在炉上煨了清水豆腐,小葱的清香飘了出来,父亲独自呷酒,母亲把滑溜溜的豆腐舀到我们碗里,对我们说:“以后你爸就在家和我们仨。”我和妹妹相互看看不敢做声。那天的灯光格外晃眼,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熏得乌黑的锅里,冒着袅袅的热气。
1982年5月,父亲响应国家改革开放下海经商的热潮,辞去了原医药公司业务经理的工作,选择留职停薪自谋职业。回家后父亲从外地买进了一大批雏鸡,家里的院前屋后都搭起了蓬作为鸡舍,当起了鸡司令。父亲的养鸡规模越来越大,媒体“养鸡大户第一人”的报道铺天盖地,父亲一直说是国家给的政策给了他发家致富的机会。
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,家里的生活一天天宽裕起来,翻建了新房,我和妹妹风风火火地骑上了“凤凰牌”自行车。这样安逸闲适的日子在自行车轮里骨碌碌不知转了多少圈。一天,父亲把我叫来,微微佝偻着腰,他的鼻子冻得通红,许久说了一句:“我的部队撤编了。” 原来,父亲在山东服役5年的部队精简缩编了,父亲曾是部队卫生员,抓特务、修栈道是他常念叨在嘴边话题。像断线的风筝,失根的浮萍,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这般伤感。我知道这些年无论家里过得贫困还是宽裕,父亲都以一个军人的铮铮铁骨支撑着整个家。父亲的军旅情结根植在我幼年的记忆里,像一枚勋章随着岁月的洗礼熠熠生辉。“去当兵吧。”父亲这句话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。
(父亲鲁相东来部队看望儿子鲁邦军 摄于1990年7月)
1986年10月我应征入伍,来到远望基地成为一名军人。穿上绿色军装的那一刻起,我倍感光荣。从军23年先后随远望号船出海执行“神舟”号飞船系列、“嫦娥”、“亚洲一号”、“风云”、“澳星”等40多次国家级重大科研任务,参与策划了“全国好军嫂蔡艳红”、“全国边陲儿女奖章获得者张志宏”、“全军优秀科技干部王海鹏”等典型的宣传工作。我在那片碧海蓝天之间用执着与追求践行着父亲的嘱托。
(鲁邦军随远望号出海执行任务 摄于1994年3月 时值25岁)
(鲁邦军的电视宣传作品获得全军奖项 摄于2000年1月)
(鲁邦军随远望三号出海执行神舟号任务 摄于2003年10月 时年34岁)
2008年,我退伍转业到地方工作,地方的工作环境和部队大相径庭,开始我还有些不习惯,但是听到那声简单而亲切的“鲁团”,仿佛又回到了在部队的日子,雷厉风行的办事习惯保留至今。
(鲁邦军参加单位组织的活动 摄于2018年7月 时年49岁)
“有一片绿色叫军营,有一种英雄叫军人”。我女儿鲁奕是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成长的那一代,从她记事起,家就在军营。伴着军号声起床,伴着军港的汽笛声入梦。60平米的家里时常只有我女儿和她妈妈两个人,因为作为父亲的我要随远望号船远赴太平洋执行航天任务。每周四的晚上,女儿就守在电话旁,像是一个约定,因为我会从太平洋上给她打越洋电话。滔天的巨浪和长期的颠簸里,虽然我的声音有点儿摇曳,可是我总会坚定地鼓励她好好学习,以后考上军校。
(鲁邦军与女儿鲁奕在幼儿园的合影 摄于1999年10月 父亲32岁 女儿6岁)
(女儿鲁奕在部队办公楼前的留影 摄于2001年8月)
2011年7月,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,女儿没有考上军校,但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半军事化管理的大连海事大学,每周一熟悉的大升旗,每天叠军被、整理内务、晨跑,俨然军营生活。“女人如水,从军则刚”!
(女儿鲁奕在校参加半军事化训练 摄于2011年7月)
2017年7月,大学毕业后的女儿有幸成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,她现在还常去江边走走,感受江风拂面、汽笛声声。改革开放的40年间,远望1号、远望2号船相继建成下水,到如今的最新一代远洋航天测量船远望7号船驰骋大洋,我国的远洋航天测量船队不断壮大。这里是江阴,我的第二故乡,鉴证了我国远洋航天测控事业从无到有、从弱到强——锻造了一支世界上最强大的走向深蓝的先锋力量。
物换星移,岁月如歌,改革开放的四十年里,有父亲退伍经商勤劳致富的光辉历程,有我战风斗浪圆梦海天的军旅生涯,也有女儿矢志不渝努力拼搏的求学征途。四十年的岁月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但所向披靡、百炼成钢的军魂幻化成新时代拼搏担当的精神,历久弥新、根植血脉、代代相传!
历史车轮滚滚向前,时代潮流浩浩荡荡。40年,光辉岁月弹指挥间,40年,中华大地沧桑巨变。新征程催生新使命,新时代呼唤新作为,站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新起点,军魂感召三代人,共乘新时代东风,不忘初心,砥砺前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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